老子的《道德经》,不过余字。意义与影响,非同寻常。《诸子概论》中对道家之流派分为如下四类:有为派、无为而无不为派、无为派、无不为派,足见“道”无处不在。
道是什么
“道”是什么?为什么“道”为根本?《道德经》的第一章,可谓字字珠玑句句妙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语点破“道”的本质——“道”不是具体的事物,也不是事理的简单对应,而是高度概括、高度抽象的“道理”,即支配万物、统领万事的客观规律,现代表述当为宇宙法则。
道理是“玄”的,具象为“无”;但道理又是客观的,来自于实践,体现为具体的“有”,因而也是不玄的。对立统一,九九归一,再读下面的文字,就会有所启迪:“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为万物之源、万事之理,自然存在,作用自然。初为“无”(无中生有),进而为“大”,为“一”,复归于“无极”。哲学意义,这是本体论,指向宏大的宇宙观、世界观。因而知“道”不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道”先于物。“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道”有法则。其一为顺生法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其二为转化法则,“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一阴一阳,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反动的正面是推动。“反者,道之功;弱者,道之用。”守雌为雄,柔能克刚。站在阴柔消极一面看世界,则世界冷静无所谓;站在积极阳刚一面看世界,则世界热烈有所为。
不是“不为”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老子的“无为”其实是“形而上”层面的“有为”,即“道”指引下的“经世致用”。如果说孔子是以积极姿态锲而不舍地“为”,那么老子就是以超脱姿态自然而然“无为而为”——觉悟之下的自律。
第一,所谓“无为”,其实是有底气、具“上德”,自然教化,“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这在儒家,便是“修身”,行之天下则为“德治”。
第二,不是不为,而是不为“为”而为。也就是说,绝不把手段当目的,舍本而求末。为“为”而为,势必千方百计、争名夺利,推向极端必“伪”——“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儒家主张推己及人,这里老子也是推己及人,不过他是从“性本恶”加以推定。“上德”的底线为“下德”。“下德”矜持,太在乎,为了名分,往往弄巧成拙,因而老子讽之“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这是老子冷眼看人生,但他老人家终究食人间烟火,心肠还是热的,于是在嘲讽之后马上补上一句勉励“下德为之而有以为”,意思是说,没“上德”没关系,那就努力固守吧,通过“有以为”而不失职、不失德。
水以善下而臻于道,江海“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由自然界的“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移用到人生,便是“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老子苦口婆心的无为说,说到底是超脱的“有为”。中庸的表达,可能就是“为而不争”,进一步推演则为“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第三,天行有常,世上本无多事。对统治者而言,“无为”乃是不扰民,不与民争利,更不是逼迫百姓。如果自以为高明,四面出击,朝令夕改,结果就会适得其反,“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因此老子劝导,“含德之厚,比于赤子”“为无为,则无不治”。
“无为”前提是“有为”
无为的前提乃有为,表现在国家治理上,当然是德治与礼治,这与儒家观念如出一辙:“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关键是“法治”。一是“依法”,这是认识论,也是方法论,按自然界的大法则自觉行事。二是“得法”,这是路径,也是方略,告诫世人自律而自力,由“知道”而“行道”。
“道不远人”“道法自然”。规律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必须要懂得并遵循自然之道,这中间亦包括得天下与治天下:“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无论人生还是社会,正能量进取始终是主旋律。下面的引用,你能判别是“儒家言”还是“道家说”?——“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其实都是老子言,何尝不是孔子或荀子语?正话反说,急话缓说,回到原点,道儒一体,儒道相济。“为”是常态,“无为”是境界,“无不为”则是理想状态。《老子》最后一章的结语,一语中的,可为“无为而无不为”作交代:“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凌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