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成为红楼解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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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一经面世,就给世人一个难解的谜题:“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脂砚斋大概是解《红楼梦》的第一人,甲戌本《石头记》第一回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分析这段话,大约包含三层意思。

第一,能解者一定有辛酸之泪。对作者而言,表面上看起来的荒唐言语,实际上饱含辛酸的眼泪。甲戌本凡例中说:“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作品饱含眼泪也还罢了,居然还字字带血,那么像这种血泪之言,能读懂的人怎会没有辛酸之泪。

第二,曹雪芹为写书泪尽而逝,脂砚斋为哭曹雪芹泪也将尽。曹公著书,字字饱含血泪,泪尽而逝只是迟早的事。而脂砚斋因曹公逝世而时常痛哭流涕,可见脂砚斋至少也是曹雪芹的好友,对《红楼梦》的认识也相当深刻,否则说不出“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的话来。

第三,脂砚斋对曹雪芹的现实状况比较了解,包括曹公的过去及生活经历,但他并算不上曹雪芹的知心朋友。对于曹公而言,至少当时并没人真正解得其中滋味,这包括脂砚斋等早期的批书人,否则曹公就不会在书中发问,“谁解其中味?”对于脂砚斋等批书人而言,对曹公著书的真正用意,也不是真正理解,否则就不会希望再出一芹一脂,“再问石兄”。曹雪芹一生难遇知音,不能遂心于九泉;脂砚斋因失去曹公,也不能大快遂心于九泉矣!

脂砚斋等早期批书人虽然熟悉曹公的人生经历,并且可能目睹了其创作过程,甚至还提出了很多精到的见解和有用的信息,但他们并不算《红楼梦》真正的“解味”人,可能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古来圣贤皆寂寞”,作者旷古烁今的孤寂,唯有大孤独者方才可懂。

司马迁因个人遭遇不幸而发愤著书,成就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神话。曹雪芹也因家庭遭逢变故而为闺阁昭传,开创了“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的局面。也许曹公当时有发愤的成分在,但主要应该还是孤独的结果。

邵艺在《作家的孤独与文学的创作》中谈到:“孤独如同一把‘双刃剑’,既无情地折磨着作家敏感的心灵,又赐予作家创作的丰收。它是文学创作的前提、动力、情感与境界。”深深的孤独也许才是作者创作的最初动力与源泉。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每每读到这些句子,总会想起另外一首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通过这首吊古伤今的生命悲歌,表达了孤独遗世、旷古烁今的落寞情怀。而曹雪芹的这首诗,也表达了相同的感受。

遗世独立,孤独寂寞,无法遣怀,唯有《红楼梦》才可以与作者的心灵相融合,也只有在“红楼”的世界里,他才能找到灵魂的伴侣。也许只有孤独的人,才拥有丰富的内心世界,才能创造出如此美好的“红楼”世界。好在冯骥才又说:“文学既是孤独的,也不是孤独的,因为支撑文学的还有读者。”作者是孤独的,虽然当时无人懂他。但并不是孤立,因为即使后世也鲜有人懂他,但自《红楼梦》问世,解梦者就从未停止,从这个方面来说,作者的孤独总会有人心领吧!

第二,“君子之道费而隐”,那种广大而精微的道理没人能懂。

在《红楼梦》的现实生活中,出现的第一个人物姓甄,名费,字士隐。根据甲戌眉批的指引,可知“甄”乃是“真”,“费”乃是“废”。《中庸》言道:“君子之道费而隐。”《红楼梦》虽是谈情之书,但落脚点仍是以情悟道,君子的道广大而又精微,那么红楼梦所阐释的道也就不容易被理解。这也许就是作者将道隐于荒唐言之中,没有辛酸泪就不容易体会的原因吧!《老子》道:“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大概都是同样的道理。

人生一世,要看得清无相生的事实,想得通真假难辨的道理。“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世事本来就亦真亦假,似有还无,如何在真假中潇洒自如,如何在无有中悠游自在,可能才是人生的大智慧吧!

从表面上看,“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不要说王侯将相、平民布衣都摆脱不了这个大结局,就是宇宙天体,也有各自拥有的时间,用鲁迅的话来形容,就是“悲凉之雾,遍被华林”。好似这样荒唐的人生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从本质上分析,我们会发现,月有阴晴圆缺,悲也无常,喜也无常,只要处事时情真意切,管他是否渺茫?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因为谋虚逐妄的事情做得太多,所以才会感到荒唐。如果一个人不眷恋盛席华筵的繁华,聚散随缘,离合随心,又何必枉自悲伤?只要我们是在遵从大道行事,生命得到安顿,奔忙劳累又何尝不是一种充实。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了君子之道,就有可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有可能“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就有可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不会为自己的成败所限,更不会为个人的得失迷茫。

第三,作品所表现的那种情感至真至纯,拥有这种情感的人少之又少,那么能理解这种感情的人就更加少了。

假设曹雪芹创作《石头记》时,家人、朋友就在近旁,为他端茶递水,可以和作者零距离相处。那么这些人对曹公的个性特点、个人喜好乃至生活习性都非常了解,甚至他们能第一时间读到曹公的创作成果,但他们对作品的理解,只能通过批注来研究了。

当一僧一道远远而来之时,戚本夹评:“这是真像,非幻像也。”当顽石自称“弟子蠢物”之时,甲戌侧评:“岂敢岂敢。”显然是评者自动进入角色,且自认为是那骨格不凡、丰神迥别的高人无疑,不过有无补天济世之才、利物济人之德,可能只有自己清楚了。

顽石初见二位仙师,便口吐人言,甲戌侧评:“竟有人问:‘口生于何处?’其无心肝,可笑可恨之极!”草木土石能说话,任谁想来都是神话故事,问“口生于何处”明显无用,再论有无心肝实属多余。

那僧将大石变成的美玉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甲戌侧评:“自愧之语。”“枉入红尘若许年”这句之后甲戌侧评:“惭愧之言,呜咽如闻。”小说中还有多处将小说内容与作者经历、小说故事和作者家事混为一谈,实为“自传说”的祖师。

“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甲戌侧评:“据余说,却大有考证。”《红楼梦》作为一部小说,素材来源于生活本不是什么怪事,但每当作者说出一件事时,早期的批书人总在生活中找出对应的人来,还说得有根有据,将辛辛苦苦创作的高于生活的文学,又还原到生活原型之中去。正是这样的认识,开创了考证之名,坐实了索隐之实,让后人陷入诸多陷阱,久久不能回到文学的道路上来。

曹公当年是否见过早期批书人的这些抄本,我们今天不得而知,不过即使见过,他仍然会说:“谁解其中味?”借用一段歌词描述作者的状态:“没有什么好商量,我就是这个模样,那种男人的忧伤,超出你的想像,那种痛对最好的朋友都不会讲,它会活得很健忘,笑得很狂。”为什么那种痛对最好的朋友都不会讲,因为这种痛就在《红楼梦》中,看了不会懂,说了又怎么会懂呢?

因此,即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脂砚斋还是难解曹雪芹的旨意,唯有如鲁迅所说,方法上坚持文学欣赏,才更可能懂得其中真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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