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自有定数水浒传的天命观

《水浒传》虽然是写实性文学作品,但文本中明显存在着一个隐性的神秘空间,以一种异己的力量来操纵支配现实时空的变动、人事的变迁,在现实空间之上笼罩着一层神秘主义的色彩。这个空间体现了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思想,在全文叙事中起着预叙、线索的作用。《水浒传》一百二十回叙事中有多处关于灾异、梦兆、祥瑞、异兆等情况的描写,它们分布在《水浒传》整个叙事过程中,预示国家的兴衰、人物的命运、战争的胜负、梁山事业的形成和发展趋势以及最终的结局,显示出在风起云涌的世事变迁背后,是天命、天数的异己力量在支配,非人力所为。古代人特别重视天命,“天”对中国古人来说有非常丰富的含义。在古代中国的知识、思想与信仰世界中,天这种被确立的终极依据,始终没有变化,天不变道亦不变,作为天然合理的秩序与规范,它不仅支持着天文与历法的制定,支持着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解释,也支持着人们对于生理和心理的体验与治疗,还支持着皇权和等级社会的成立,政治意识形态的合法。这种以“天”至上的宇宙观在古人的思想观念中处于统治地位。古代天人感应的宇宙观认为,天道的运行和人间的治乱是相互感通的,皇帝乃是“天”之子,是受“天”委托,代“天”牧民,管理国家,贯彻“天道”的。因此他必须仰体上天好生之德,勤修德政,敛欲戒奢,任贤黝奸,爱国保民,以敬上天。假如皇帝不能仰体上天,修德爱民,而是荒淫无道,滥用贪官污吏,生事害民,那么上天就会以各种异兆的方式给与警示。天地人同源同构,古人从来就感觉是天地的从属,这种天人感应的看法由来己久。而董仲舒则被认为是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论述方面的集大成者。他指出:“天不变道亦不变。”其《贤良对策》云:“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以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难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之至。”很早以来,中国人就有了这样的看法,宇宙是互相关联的一个整体,天、地与人之间有一种深刻和神秘的互动联系,不仅天文学意义上的天与地理学意义上的地以及生理学意义上的人乃至政治学意义上的国可以互相影响,而且天地人在精神上也相互贯通,在现象上互相彰显,事实上彼此感应。由天地之变而兆示国家、个人命运变迁的宇宙观,一个国家的得道与失道,也与天象直接相对应。以此来观照《水浒传》,可知施耐庵正是运用这种天命的观念来统属、架构本来零散、毫无关涉的人物故事的。这就不难解释,天道异常,宋江等人“替天行道”的行为了。《水浒传》中多次出现关于异兆、梦兆、符谶(符篆和谶语的合称)等情况的描写。而每次它们的出现都会对后文的叙事产生重大影响,或暗示人物的命运,或改变事件的发展。这表明现实的时空、人事被一种强大的异己力量控制和支配着。异己力量不时发出特殊的信号来干涉现实空间,隐隐约约的神秘天命笼罩在《水浒传》中芸芸众生的头上,证明天道的不可违,也证明人的抗争。这种凌驾于现实空间之上的由异己力量控制的空间就是隐性的神秘空间,它与后文“显性的现实空间”相对应,在叙事中主要以异兆、梦兆、符徽等形式暗示人物命运、预示事件结局、展开故事情节。1、异兆“兆”表示“预示”,异兆指各种异常的自然现象。在中国古人看来,异兆是和人事福祸相连的,这是古代天人感应观念的体现。《中庸》第二十四章云:“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于著龟,动乎四体。福祸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阐释了自然征兆与世事变迁的关系。把各种异常的自然现象与人事的祸福联系起来,重申了天人感应的理论。《水浒传》中写了很多异兆,如第1回,洪太尉误走妖魔的描写:“那一声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出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到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往四面八方去了。”第71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时的描写:“是夜三更,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众人看时,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又唤做天门开,又唤做天眼开。里面毫光射人眼目,霞彩燎绕,从中间卷出一块火来,如栲栳之形,直滚下虚皇坛来。那团火绕坛烧了一遭,正钻入正南地下去了。”这些异兆的描写表明梁山英雄好汉的行动是上应天命的,从而为梁山聚义涂上了神秘色彩。2、梦兆梦兆,即梦中所显示的各种现象。通过梦兆来预示有关人事的凶吉祸福,就是通常所说的占梦。中国文学历来有写梦幻的传统,梦幻在诗词、戏曲中都大量存在。梦境和幻境的描写对整个叙事的空间结构有一个虚拟的建构,形成虚拟空间的入梦出梦的框架。它凌驾在现实空间之上,具有预言、指示叙述方向的作用。《水浒传》中关于梦兆的描写很多,例如:第14回晁盖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第88回九天玄女托梦授宋江破阵之法;第回吴用忽一日,心情恍惚,寝寐不安。至夜,梦见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说道:……吴用要问备细,撒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吴用泪下如雨,坐而待旦。得了此梦,寝食不安。《水浒传》中描写的梦有很多种类,有吉梦的描写,如智取生辰纲之前,晁盖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正应七星聚义,“福泽将至,征兆先成”,晁盖等人共同劫取了生辰纲。另外,第88回,宋江梦见九天玄女授他破阵之法,也是吉梦。但是,《水浒传》中吉梦很少,绝大多数是噩梦、凶梦。由此建构出来的梦境空间的氛围多是悲凉的、恐惧的。作者把梦和非梦两个空间层面结合在一起来叙述,对梁山好汉的处境发出了悲鸣。3、符谶符谶,即带有预测性的先兆符号,指中国神秘的巫术文化中,预言吉凶得失并能应验的诗谣文号、图记、言论,亦称为“谶纬”、“符篆”、“谶语”或“图谶”。符谶用来预言政治的兴亡变迁和人事的吉凶祸福。符谶产生于春秋前后,汉代受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影响,谶纬学说非常流行。《文心雕龙·正纬》评说符谶预测“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指出适当采用谶语符号有助于增强作品的趣味性和艺术感染力。《水浒传》活用符篆与谶语,使小说描写奇幻神秘而色彩斑斓。符谶在小说中还表现为童谣和天书的描写上。《水浒传》中关于符谶的描写如:第5回智真长老送鲁智深的偈言:“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第42回宋江遇九天玄女,玄女法旨(符篆)道:“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外夷及内寇,几处见奇功。”第39回童谣:“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拨乱在山东。”第90回智真长老送鲁智深的偈言:“遇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这些符谶的描写,对人物的命运或事件的进展大都有预言的性质,在后文的叙事中逐步应验。要知道,早在《水浒传》成书之前,水浒英雄的传奇故事就纷纷“见于街谈巷语”了,只不过这些故事还分别散置在“公案”、“朴刀”、“杆棒”等不同的故事门类中,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水浒传》别具匠心的运用了儒家天人感应的道德宇宙观,用天命的观念来统摄、架构原本零散的毫无关涉的人物故事,这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隐性神秘空间。整个文本的结构由“天降魔星、替天行道”的隐性神秘空间来统摄。这种结构方式,不仅具有神话的特点,而且在意蕴的指向上,它为梁山英雄的聚义举事提供了神圣依据和“正义”名号。同时,还具有审美化的特征,即在艺术构思和情节设计上,它揭示了小说叙事的转折性、变异性,渲染了梁山故事的神秘色彩,增强了故事的艺术吸引力。从整体上来看,《水浒传》第一回“洪太尉误走妖魔”是全书整体结构的总设计,预示了一百零八员好汉的命运。这在叙事学上被称为“预叙”。《红楼梦》等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都采用这种叙事方式。它向读者暗示梁山泊起义的一百零八将是上天的星宿,被压在地下。当天道遭到了阻遏,朝纲混乱之时,上天安排他们来到人间来“替天行道”。天灾的出现是天意的显示,是天降的灾难,待到朝纲得以恢复,这些星宿便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他们只是暂时“替天行道”,最终要回归天界。运营/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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