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字子由,是北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和官员,也是大文豪苏东坡的弟弟。苏辙曾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被贬谪到外地为官。宋哲宗继位后,召回朝廷,官至宰相。
苏辙学问以儒家为主,最倾慕的是孟子。但又不局限于儒家。苏辙的《道德经解》融合了儒、释、道三家理论,文字畅达,常以特殊角度给人指引。
本文选取了苏辙撰写的两篇自序,附上译文,以飨读者。
苏辙《道德经解》自序一余年四十有二,谪居筠州。
筠虽小州,而多古禅刹,四方游僧聚焉。
有道全者,住黄檗山,南公之孙也,行高而心通,喜从余游。
尝与余谈道,余告之曰:子所谈者,余于儒书已得之矣。
全曰:此佛法也,儒者何自得之?
余曰:不然。余言闻道,儒者之所无,何苦强以诬之。顾诚有之,而世莫知耳。儒佛之不相通,如胡汉之不相谙也;亦是何由而知之?
全曰:试为我言其略。
余曰:孔子之孙子思,子思之书曰《中庸》。《中庸》之言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此非佛法而何?顾所从言之异耳。全曰:何以言之?余曰:六祖有言:不思善,不思恶,方是时也,就是汝本来面目自六祖以来,人以此言悟入者大半矣。所谓不思善不思恶,则喜怒哀乐之未发也。盖中者,佛性之异名;而和者,六度万行之总目也。致中极和。而天地万物生于其间,此非佛法何以当之?全惊喜曰:吾初不知也,今而后始知儒佛一法也。余笑曰:不然!天下固无二道,而所以治人则异。君臣父子之间,非礼法则乱,知礼法而不知道,则世之俗儒不足贵也。居山林木食涧饮,而心存至道,虽为人天师可也,而以之治世则乱。古之圣人,中心行道,而不毁法而后可耳。全作礼曰:此至论也。是时余方解老子,每出一章,辄以示全。全辄叹曰:皆佛说也。余居筠五年而北归,全不久亦化去,逮今二十余年也。凡老子解亦时有所刊定,未有不与佛法合者。时人无可与语,思复见全而示之,故书之老子之末大观二年(公元年)十二月十日子由题。我四十二岁时,被下放的筠州。
虽然筠州地方狭小,但是州内多古刹寺庙,四方云游的僧人常汇聚于此。
有位名叫道全的住持,住在黄檗山里,是名门之后,品行高尚而内心通达。喜欢和我云游。他曾经和我谈禅论道。
我对他说:你所谈的,我从儒家的著作里都能得到。
道全说:这是佛法啊,儒家学说也有这些?
我说:并非如此,我虽然闻道浅薄,但是如果儒家没有这样说,我何苦强说其有呢。
所以,真的有啊,只是世人不知道而已。
儒佛两家不互通有无,犹如胡汉两族不熟悉啊。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道全说:愿闻其详
我说:孔子的孙子子思,写了一本书《中庸》。书上说,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这不就是佛法中的道理吗?只是说法不同罢了。
道全说:此话怎讲?
我说:六祖慧能曾说,
不思善,不思恶,方是时也,就是汝本来面目。
自六祖以来,有一大半的人因此言悟道。不思善不思恶,就是喜怒哀乐之未发也。
中者,佛法中自性的别名。和者,六度万行的总规则。达到中的状态,遵守和地标准。那么天地万物将生于其间,这不是佛法那是什么呢?
道全惊喜道:我一开始不知道,以后明白儒佛是一个道理啊。
我笑着说:是啊,天下根本的道理是一样的。
现实中的运用则视情况而有所不同。君臣父子之间,没有礼法约束就会混乱。只知道礼法约束而不知道万事万物的根本道理,就是世上的腐儒,不足为贵。
隐居在山林之中,草衣木食,虽然心存至道,可以为人神共敬的天师。但是如若让其在现实中治世就会混乱。
古代的圣人,采取守中的态度,用心行道,遵守世间的法则,然后去解决现实问题。
道全做礼答道:这真是正确精辟的理论啊!
那时我才注解老子,每出一章,就拿给道全看。
道全就叹服说:都是佛中的道理啊
我住在筠州五年后蒙回到京师,道全不久也圆寂了,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
虽然对《道德经》的注解我会常常的修改,但是没有不与佛法不相合的。
那时因为没有人可以交流探讨,想到见到道全可以让他看看,所以写到老子这本书的末尾处。
大观二年(公元年)十二月十日子由题。
苏辙《道德经解》自序二余昔南迁海康,与子瞻兄邂逅于藤州。
相从十余日,语及平生旧学,子瞻谓余。
子所作《诗传》,《春秋传》,《古史》三书,皆古人所未至。
乃再录老子书以寄子瞻。
唯解老子差若不及。
余至海康,闲居无事,凡所为书,多所更定。
自是蒙恩归北,子瞻至毗陵得疾不起。
逮今十余年,竟不知此书于子瞻为可否也。
政和元年冬,得侄迈等所编先公手泽。
其一曰: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读之不尽卷,废卷而叹。使战国有此书,则无商鞅韩非;使汉初有此书,则孔老为一;使晋宋间有此书,则佛老不为二;不意老年见此奇特!然后知此书当子瞻意。然余自居颖川十年之间,于此书复多所删改,以为圣人之言,非一读所能了,故每有所得,不敢以前说为定。今日以益老,自以为足矣。欲复质之子瞻而不可得!言及于此,涕泗而已。十二月十一日子由再题。我曾在南迁到海康的途中,与子瞻兄在滕州不期而遇。
我们相从十余日,谈到我平生所学。子瞻对我说:你所作的《诗传》,《春秋传》,《古史》三本书,都超越了古人。唯独注解《道德经》这本书还有不到位的地方。
我到了海康,闲暇无事之时,把以前所著的书,差不多都更订了一遍。于是我抄了一份解老寄给了子瞻。
后来,我们蒙恩回到京师,子瞻却在常州一病不起。
距今已经十几年了,终究不知道子瞻觉得这本书如何。
政和元年冬,得到侄儿苏迈等人编写的苏东坡遗稿。
其中一篇是提到:
昨天收到子由寄来的《道德经》新解,读得我停不下来,不禁感叹:
如果春秋战国有此书,那么就没有商鞅和韩非什么事了。
如果西汉初年有此书,那么孔子和老子就会变成一种学说。
如果晋宋年见有此书,那么佛家和老子不会有两种理解。
想不到啊,竟然在现在看到如此好的著作。
我才知道子瞻兄如此满意这本书
然而,我在许昌居住的十年间,这本书我也不断地修订。因为,圣人的学说,并非一读就能了解的。
所以,每每有所心得,不敢说之前说的是对的。
而今,年纪大了,自认为还可以。只是想要再询问子瞻,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泪水滂沱啊!
十二月十一日子由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