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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第一眼见到柳如笙时，就很意外，因为像她这样妖力微弱到化形后还无法行走的妖怪我还是头一回见。
她来店里时，是凌晨两点。
我呆在柜台后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听见店门被推开时风铃摆动的声音。
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对我说：“请问，这里是百宝居吗？”
是个美艳的亚裔女人，有着一头亮眼的银发，皮肤很白，是那种仿佛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苍白，看上去既病态又柔弱，她的脸上没有化任何妆，但依旧美得摄魂夺魄。
看我呆愣着，她对我笑了笑，说:“你好，我是柳如笙，我想买一朵两生花。”
“两生花？”我有些意外，“你要这个做什么？”
柳如笙双手交叠在双膝上，说：“我爱上了一个人类，想和他同生同死。”
两生花，能捆绑两个人的寿数，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不会独活。
“那好。”我点点头，“既然你来了这里，应该就知道百宝居的规矩。百宝居的东西不以金钱交易，而是要你付出等价的东西。一朵两生花，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柳如笙将目光投到我柜台上那盏烛火摇晃的燃油灯上，忽然冲我笑了笑：“一盏无主的长明灯够不够换？”
闻言，我微微一惊。
两生花固然宝贵，但无主的长明灯也是世间罕见之物，尤其是在鲛人已经彻底隐匿的现在。
无主的长明灯能供人镌刻姓名和出生年月。
一旦刻上，这个人的性命就会和长明灯相连，只要灯不灭，他就能长生不老。
我身边的这盏长明灯就是一个客人寄放在我这里的，不过这已经是盏有主的了。
灯中燃着的正是传闻中“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的鲛人身上的油。
但不巧的是，这传闻中长燃不灭的鲛人油也终有燃尽的一天。
客人托我替他照看这盏灯以及探寻鲛人油的下落，不过三界已经鲜少出现鲛人了，根本无处寻找鲛人油的下落。
鲛人油都无处可寻更何况一盏无主的长明灯?
没成想，我眼前这个美艳但道行低微，妖力微乎其微的女妖居然口口声声说要用长明灯交换我的两生花。
我不太相信。
柳如笙看出我脸上的怀疑之色，没有说话，腰部以下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璀璨的银光。
等银光散去，显现在我眼前的不再是那双过分纤细的双腿，而是一条修长的鱼尾。
鱼尾和她的头发一个颜色，银白色的尾鳍散开铺平在地面上，在烛火的照耀下，生出些流光溢彩的美。
这时我才知道柳如笙是鲛人，是这三界所剩无几的鲛人。
2，
长明灯的制作需要什么？
鲛人骨，鲛人油。
柳如笙是条鲛人。
她同我签下契约，用自己的尸体交换了两生花，等她死去，我就能随意处置她的尸体，无论是我要做长明灯或者别的都可以。
我只需要静候她死去的那一天。
人类能活多久呢？百年时间对我来说也不过是稍纵即逝。
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快，不过几个月，柳如笙便回到了百宝居。
“你的人类爱人这么快就要死了?”我着实有点惊讶。
柳如笙笑了笑，眼里没有丝毫悲戚，甚至有几分笑意，她说:“对呀，我和他，即将死于明天。”
她笑着，声音又渐渐低落下去，突然长叹出一口气:“终于，一切都能结束了。”
我不理解她的意思。
柳如笙看向我手边的长明灯，目光好像穿透了这盏灯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说:“你想知道吗？我和我爱人的故事?”
3，
梁，夏两国在海上行船交战。
梁国中了埋伏，船只被火箭吞噬，海面上猛地燃起滔天战火，将士的痛苦尖叫随着海风传的很远。
柳如笙和她的族人被吸引而来。
她是一条鲛人，以凡人的恐惧为食，战火中的哭嚎哀泣是鲛人族最美味的口粮。
烧着的战船上有一个身披银甲，大杀四方的将士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个将士和别人不一样，他浑身是伤，狼狈不已，但柳如笙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丝毫恐惧。
柳如笙有点讶异，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不惧生死的人吗？
就在这时，天边又飞来几支流箭，其中一支正中那将士的肩胛处，他身形一个不稳，被一人身后偷袭，一刀劈下后直直掉入了海里。
柳如笙听到战船上别的将士大喊一声“林渊！”
林渊?
这是他的名字？
柳如笙立即一个下潜，潜入海底寻找林渊的身影。
林渊已经昏了过去，幸好那箭伤与刀伤没伤在要害，虽然看着恐怖，但并不致命。
柳如笙救了他，然后化身成一个海边织网养蚌的渔女，用珍珠换来伤药和食物，照顾他直到他伤势痊愈。
林渊被她的美貌与善良打动，伤好后便求娶她做了妻子。
鲛人和凡人相爱的故事自古以来就有很多，柳如笙和林渊的结合虽然有族人反对，但同样也有许多族人祝福。
4，
林渊在海上一战因英勇杀敌，受到圣上封赏，成了一个小将领。
他也的确有才能，又不畏生死，一路高歌猛进，上山剿匪，下海擒盗，率领士兵打了不少胜仗，最终当上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掌兵数万。
但好景不长，一日，宫中突然传出消息，国师抓获了一只鲛人，取泪为珠，剥鳞做甲，鲛人肉更能入药，鲛人油和鲛人骨可以制成长明灯。
在长明灯上刻下掌灯者名字与生辰八字，就能长生不老。
柳如笙能听见族人发出的求救，她用歌声蛊惑了侍卫，潜入皇城却不料正入国师用巫术设下的圈套。
围剿她的好巧不巧，正是自己的相公，林渊。
柳如笙被国师逼现了原型，银发，银尾，脸颊两侧布满了细小的鳞片。
她向林渊求救:“相公，救我！”
林渊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夫人居然是妖，但他还是咬咬牙，违抗命令带她杀出重围，结果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柳如笙本以为她的相公是不畏生死的人，但在这一刻她嗅到了恐惧死亡这一极致美味。
原来的林渊是个无名小卒，生不得荣华富贵，死不得后世美名，自然不畏生死。
但如今的林渊手握数万兵权，世人敬他怕他，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受到蛊惑，救了自己身为妖的妻子，却要白白搭上他前程似锦的余生。
他惊恐，懊悔，绝望。
柳如笙感受到相公的恐惧，为了救他，她带他去了鲛人族圣地云海。
柳如笙砍了自己一条手臂，剔肉取骨，又取出族中仅有的一滴鲛人油，给他制作了一盏长明灯，亲手刻下他的生辰八字和“林渊”二字。
濒死的林渊就这样活了过来，他得到了长生不老的能力，只要长明灯燃着，他就不会老，不会死。
一滴鲛人油就能燃一千年不灭，那如果一百滴，一千滴，岂不就能永远长生！
林渊爱上了长生不老的滋味，起了异心，他暗中同国师联手，设计封印妖力最强的柳如笙后，围剿了鲛人族圣地。
柳如笙听着族人的尖啸和哀泣，心如刀割，几欲泣血。
最终她捏碎了自己的神魂，冲破了封印，带着幸存的族人逃了出去。
因为神魂碎裂，柳如笙再也无法凝聚妖力，成了一只一无是处的妖，她被剥夺了鲛人族族长的身份，被怨恨她的族人赶出了鲛人族。
她在大海里游荡了千年，她想过复仇，可因为妖力散尽，化出的人形无法走路。
她没办法离开大海，没办法上岸打听林渊的下落。
她不知道林渊在哪里，但听说当年屠杀鲛人族的凡人起了内讧，所有的鲛人尸体都被一个会巫术的凡人占为己有。
林渊似乎为他人做了嫁衣，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5，
柳如笙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了林渊的消息。
她在朋友巢鱼口中听说了一个人，三界中大名鼎鼎的百宝居这一代的店主——竹姒。
她听说竹姒正在打听鲛人油的事。
鲛人虽然一身是宝，但那仅限于对人类而言，妖不需要珍珠也不需要鳞甲，更不需要鲛人油。
一千年过去了，当年她亲手为林渊做的长明灯也快烧到尽头，那么大肆寻找鲛人油的会不会是他？
柳如笙带着恨意游出了大海，在巢鱼的帮助下找到了百宝居。
只是竹姒是个有妖力的女人，并不是林渊。
但她也并非一无所获，她在百宝居里看到了她亲手为林渊做的那盏长明灯。
长明灯烛火黯淡，灯油所剩无几，林渊果然是走到了尽头。
当年云海屠杀，三界中鲛人所剩无几，幸存的鲛人都躲进了大海深处，林渊作为一个凡人，根本没办法寻到一条鲛人的踪迹。
她自然可以选择像她的族人一样躲起来，让林渊找不到一条鲛人，最后灯灭而死，但这惩罚太轻太轻。
她要让林渊获得希望，又生生绝望。
6，
柳如笙想找到林渊并不难。
因为她知道，林渊肯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