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后求在海峡儒学论坛上的发言纲要中庸

《中庸》之釋道思想說略

朱后求

問道者或曰“三教理無二致”、“萬法本乎一心”。然則，以世間法行勸善教化之儒教，果有經典能直入以世出法行逗機度化之佛道者乎？鄙意以為《中庸》甚是。《中庸》之心法端在“中庸”“誠明”兩語。挈“中”“誠”之領，則修身、為政、行道皆條直也。而“中”“誠”者，鄙意以為恰釋家之“空”，之“清淨自性”。此與道家之“道”、“無”雖略有小異，實可等視也與。然昔賢釋“中庸”，多准子程子之“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竊謂程子此說頗可商榷，夫萬法皆非孤起，都是緣生，所謂“不偏”，乃臨時標示，終無的指。若釋此“中”為空，則一切圓融，無有掛礙。則“中庸”者，乃“庸中”之倒置，其義實為“用其空”也，有若《金剛經》“無所住而生其心”，《道德經》“無名天地之始”“道沖而用之或不盈”之類也。又“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大盈若沖，其用不窮”等語胥可捉來同參也。

然則，“中庸”之“中”，釋讀為“空”可乎？僕以為可。一則，以空之義投諸《中庸》各處，文意無不煥然冰釋。如題目，上文已釋，此處不贅；如“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是“中”為“空”，猶《莊子》之“混沌未開”“七竅未鑿”，猶佛家之“如如不動”也與；如“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其“中”，值道家“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之“有物”，又值佛家之“空”；如“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兩端“，猶佛家之“斷常”，此處贊舜悟斷常之勿是，用“空無”之妙有；如《中庸》結語“無聲無臭，至矣。”雖未及“中”，但其意正是佛家“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之謂也。（按，《中庸》之“誠”，與“中”互相發明，不過，後者多泛言萬法，前者稍局於人事而已。本文不贅。）二則，由語源一途，知“中”本有“空”義。夫中東韻轍者，多有空義。如空，無需贅言；如“蔥”，內空之菜也；如“洞”，內空之穴也；如“松”，內質不緻密之木材也；如“通”，內空可行也；如“痛”，不通之謂也；如“甬“，暗道可行也；如“用”，《說文解字》“可施行也”，許慎以降，均未及本義，不著痛處。實則，用之本義指男性生殖器，到青春發育期時，可出精之謂也。夫先民以為脈管已打通，則能出精，乃行性育，是“可施行”之謂也。

則“中”有“空”義，可想而知。而道家常用之術語“沖虛”之“沖”，正是“空”義。三則，“中庸”為“用空”，則儒家之妙，於斯可度也。夫儒釋道鼎足而立，架構吾中華文化。釋道兩家於體、相、用上皆圓融無礙，且有彼岸之景致，多獲世人之嘖嘖。唯儒家文教，乍視之下，斤斤于倫理五常，頗無玄義妙理，與聖人之法相去也似遠。實則道術東西未裂，大教古今一心。以孔孟之聖，豈能不識“吾道一以貫之”。不過其宗不二，其教萬千，聖人見機行化，各司其職而已。故由日常生活著手之儒家，因為近在舉手投足間，往往難見其聖者面目。況儒家可通佛道之宏論，往往散隱於微言只語間。幸有《中庸》一文，雖列儒家之門庭，卻貫佛道之大義，故孔門該六經，子思敢獨傳，先賢所云“中庸之道，孔門心法”者，宜乎是也。